“我们与‘伊斯兰国’进行的是战争。”法国总统奥朗德的“战争”开始了。年11月16日,法军的战斗机投下二十余枚制导炸弹,落在“伊斯兰国”“首都”拉卡。两天后,核动力航母“戴高乐”号也从法国土伦起航。
法军磨刀霍霍,“伊斯兰国”却非纯粹的军事对手,而更像是杂糅着政治、宗教、民族、文化因素的“复合体”,它根本不想与法国军队在战场上“一决雌雄”。这次,“锋利的法兰西尖刀”能否斩断恐怖主义的魔爪?
“独狼”来袭有学者不久前在香山论坛上呼吁,要积极应对恐怖组织独狼式的袭击,而欧洲的独狼已经在法国巴黎制造了惨案。
以出兵的方式来回击“伊斯兰国”的恐怖袭击,更像是一种姿态,奥朗德很清楚,“世界上并不存在不需要军队保护的独立、自由和民主。”
法国开罪“伊斯兰国”已久。
法国在叙利亚问题上向来积极,不仅与美国站在统一战线支持叙利亚的温和反对派,还呼吁欧洲国家参加美国主导的军事行动。从年至今,法国把“民主改造”看作比反恐更重要的目标,插手席卷中东-北非的“阿拉伯之春”,法国与英美伙伴还在叙利亚奉行“双反战略”:扶植叙世俗派反政府军,对付现任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以及趁乱崛起的“伊斯兰国”。
年9月,法国宣布参加美国牵头的反“伊斯兰国”军事行动,年9月又把空袭范围从伊拉克扩展到叙利亚,可是法国政府的“双不”原则仍然没有改变:既与阿萨德政权划清界限,对巴沙尔说“不”,也对“伊斯兰国”说不。
事与愿违,叙利亚在群雄逐鹿中退化为一片废墟,而“伊斯兰国”却在打击中壮大。当前,它已控制叙利亚一半的领土和几乎所有油气资源,是叙政府军面临的最大威胁。
法国政府自相矛盾的政策,也助长了“伊斯兰国”的崛起。法国不愿意对叙境内的极端分子实施打击,以免间接帮助阿萨德政权。正是在美法的政策夹缝中,“伊斯兰国”甚至开始走出叙利亚,借助难民输出、网络等渠道加速向法国及其他欧洲国家输出“恐怖”与“威胁”。
巴黎恐袭之前早有预兆。数年前,法国《费加罗报》就曾警告,借中东-北非危机“野蛮生长”的“伊斯兰国”组织,已成为欧洲的心腹大患。年1月以来,法国境内也发生多起恐怖袭击案,均与“伊斯兰国”或中东极端思潮有关联。当前,至少有几百名法国人在叙利亚跟随“伊斯兰国”从事恐怖活动。
“健康是不会传播的,传播的只有病毒,”叙利亚时事评论员瓦哈卜·尤尼斯用阿拉伯谚语表达政治立场,“当我国遭受‘伊斯兰国’摧残之际,口中高喊‘叙利亚是兄弟’的法国却干着颠覆叙利亚的事情,直到现在反受其乱。”
“锋利的法兰西尖刀”岂能斩断恐怖主义的魔爪?阿联酋德勒马研究所叙利亚问题专家、助理研究员哈桑·侯赛因认为,“奥朗德内心深知‘伊斯兰国’根本不怕飞机大炮,因为他们是一帮‘暗物质’,和法国乃至西方世界进行着‘秘密战争’。”
法国“瞻前顾后”被渗透在中东,“伊斯兰国”却不仅以凶残剽悍的战斗风格攻城略地,还竭力利用互联网造势,推广极端思想、招兵买马,甚至策划境外的恐怖袭击。
法国一直遭受“境外势力”的渗透。上世纪50年代,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与亚非民族解放运动中,大批北非、中东穆斯林移民涌入法国,法国工业发展也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这导致法国拥有欧洲最大的穆斯林群体。法国内政部统计,全国万人口中,穆斯林约为万,伊斯兰教是法国第二大宗教,但穆斯林移民多半处于社会边缘,在公民身份、宗教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上难以形成统一认识。
乱局之下,法国也试图改造穆斯林社会。年,法国成立全法穆斯林理事会,着手管理和同化穆斯林移民及其后裔。效果似乎并不明显,穆斯林的“身份认同”危机依旧存在——许多穆斯林虽然生活在相对富裕的欧洲,但依然抱有“受害者”心理,认为自己在历史和现实中都受到打压。
这种价值观上的错位和碰撞,致使法国穆斯林很容易受到极端势力的蛊惑。
法国国内安全总局统计,每天有超过9万条有关“伊斯兰国”的各种信息和视频在网上传播,由于西方价值体系中所宣扬的网络言论自由,不少宣传极端思想的言论和视频都被保留下来,这也成为西方一些容易被蛊惑的青少年群体获取极端组织信息的一手来源。极端组织利用精心编制的美化“伊斯兰国”的宣传广告,将他们控制的区域打造成一个“乌托邦”,利用社交网络的发散性传播机制,轻而易举就会对这些涉世未深的青少年群体进行洗脑。
极端组织还会根据不同的国家和语言背景,因地制宜进行宣传,甚至对不同性别的目标人群都有着相应的策略。为了吸引欧洲人数最多的法国穆斯林人群,极端分子在宣传中刻意植入一些有针对性的元素。
前法国陆军上校、反恐问题学者米歇尔·戈雅就注意到“伊斯兰国”发布的一段宣传影片,身着迷彩服和“伊斯兰国”头巾的儿童正在学习搏击术,极端分子将这些儿童称为“哈里发的小熊”。为吸引法国年轻女性,“伊斯兰国”极力将奔赴极端组织的险途“浪漫化”,如在宣传片中声称女性可以嫁给帅气的“圣战者”。在这些具有诱惑力的宣传面前,正处于叛逆期的青少年很容易迷失自己,成为极端组织的工具。
“他们在穷乡僻壤建立培训基地,锻炼破坏手段,继而向全欧洲扩散。”法国安全顾问曾向国内提交书面报告说,“伊斯兰国”正努力向欧洲腹地深入。年7月以来,阿尔巴尼亚族控制的科索沃地区相继在普里什蒂纳、格尼拉内等地抓获三名恐怖分子,从他们拥有的车辆和居所内搜出“伊斯兰国”旗帜、面具和武器。
法国“阵风-M”战斗机从“戴高乐”号航母上起飞训练。(李新/图)
情报改革是个“错误”?轻视“伊斯兰国”,或许是法国此次大意被袭击的原因之一。
“早一分钟是情报,迟一分钟是新闻,再晚一分钟是历史。”法国记者马尔什评价,正是对“伊斯兰国”的错误认识,可能会导致战略错误。
法国政府并非不清楚极端组织的“斡腹之谋”。早在年,法国就进行情报系统改革,试图扎好反恐“第一道篱笆”,解决各情报部门之间情报资料无法确实分享及机关间相互牵制恶斗等问题。当前,法国已经有国内安全总局统管反恐情报搜集工作,它作为各情报部门情报资料管理者,将有限人力资源集中在情报作战、情报搜集与研究分析的专业上,尤其追求预警情报(WarningIntelligence,也称征候情报)的准确。
这几年,法国频遭恐怖袭击。年,法国极右组织“青年一代”强占普瓦捷市清真寺,年受监控的“疑似极端分子”梅拉赫袭击平民成功,乃至年1月早已列入监控对象的库利巴利兄弟袭击《查理周刊》,这都反映出法国情报系统与政府决策层在安全理念以及任务沟通方面存在严重问题。
法国政府尤其是内政部对预警情报并不太“感冒”,因为它属于无形资产,是一种抽丝剥茧后的各种理论、归纳结果、认知与信念,也是一种不到最后关头无法确认或被反驳的情况。
预警情报最大的问题是:直到事情发生前,仍无法真正“确认”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前法国国外安全总局局长阿兰·舒埃承认,情报研究分析人员对目标对象的综合能力或许较容易做出判断,但政府决策者需要考虑更多因素,必须掂量“预防性反恐”是否造成法律、人权乃至政治上的“负面影响”。
更微妙的是,恐怖袭击者本身也可以用一连串欺骗、伪装、示弱等作为,掩盖自身企图或混淆视听,让法国情报系统屡屡高喊“狼来了”(CryWolf),结果什么也没发生,让情报机构陷入警戒疲劳(AlertFatigue),从而酿成大祸。
法国也曾试图效仿美英的做法,通过立法弥补监听没有合法依据的盲点,按照国民议会新通过的《情报法》,赋予情报机构在防范恐怖主义、打击经济间谍等特定情况下,对个人电子邮件和通话进行拦截监控,安装摄像头和窃听软件,进入特定网络搜集情报等。
法国国内安全总局已成立专门的研究中心,重点开发各种监听手段。监听方案设计完成后,情报机构会进行集中实验论证,具体运用过程中,各种监听手段会依据使用效果进行丰富与完善。法国也在不断丰富监听手段,利用网络监控、信号报警、智能识别等技术,法国甚至开发出“超级计算机”破译通话。
让法国政府感到棘手的是,如何在反恐与人权之间取得平衡,这是让情报部门恢复活力的行政基础。法国最富盛名的内卫机构当属于普通情报局,它长年监视国内颠覆势力,通过长期积累的人脉关系,建立行之有效的社会监视方法,对法国社会各阶层的活动了如指掌,素有“法兰西顺风耳”之称。
从法兰西第二帝国开始,“泛政治化”始终是普通情报局挥之不去的阴影,到了21世纪,它更是名正言顺地以“反恐”之名,行监视政治人物、特定族群之实,以至于常被贴上“政治警察”“密探”“丑闻制造机”等负面标签。无奈之下,法国干脆于年撤销普通情报局,将普通情报局并入领土监护局,再整合成国内中央情报局,继而升格为国内安全总局。
令人伤感的是,法国要重建极具效力的普通情报局几乎不可能,因为它的情报文化已然瓦解,其赖以形成战斗力的情报系统也不可能在短期内重新建立,长期维系下来的人际情报网络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形成。
巴黎恐袭事件后,尽管法国媒体多次提到一些袭击人员有“明显的宗教极端分子特征,其行为非常多疑且有潜在的极端倾向”,甚至一度被国内安全总局纳入优先行动目标,对其进行监视,但由于其判断和预警失误,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法国内政部官员就暗示国内情报改革是个“错误”,需要重新打造国内情报机构的监视能力。
雇佣兵出身的法国战地记者狄贝龙在被杀前最后一篇文章中写道:“欧洲支援的武器,沙特、卡塔尔提供的资金,从利比亚跑来的敢死队,在这里汇聚成极端组织的力量源泉,他们一边攻击着阿萨德军队,一边嘲笑着我们的无知与傲慢……”年1月17日,狄贝龙在叙利亚阿勒颇采访时被打死,据说,击毙他的就是一名拿着法国枪的极端分子。
“伊斯兰国”怎么生存?“伊斯兰国”有独特的统治规则。“伊斯兰国”采用官僚和系统化方式来维持权力,某些方式颇有“法国味道”。据美国《波士顿环球报》披露,得益于来自欧洲特别是法国的成员,该组织位于叙利亚拉卡的“伊斯兰国”最高舒拉(委员会)划分明确的地理单元,在其不同区域内征收额度不一的税收,以满足众多武装分子的基本生活。
美国中央情报局曾展示过份“伊斯兰国”的财务报表(包括打印文件的扫描版)。“伊斯兰国”设计了一套缺乏吸引力的薪酬体系,不同职位之间无薪酬差别。阿联酋学者哈桑·侯赛因指出,“伊斯兰国”的薪水在伊拉克并无竞争力,像来自欧洲的极端分子平均月薪还不如自己在母国坐吃失业金来得舒服。
事实上,在风险较高的战区和战事吃紧期间,薪水通常较低。这表明,“伊斯兰国”的雇员在工作中找到了不同的价值观。非金钱补偿一定起到很大的作用。这是“伊斯兰国”巧妙利用宗教名义管理的效果。
“伊斯兰国”不同于普通恐怖组织靠财大气粗的捐赠者或某国政府援助过活,它已经有办法在控制区内实施征税,这让它更像一个“国家”。年至年,“伊斯兰国”的前身——“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的主要资金来源依赖轻微犯罪(例如偷盗汽车并销赃),-年转变为更复杂的黑手党式保护费,-年直接涉足石油生产和走私。该组织内部文件明确指出,依靠外部支持,会导致组织受到外部干涉。田聿南方周末特约撰稿田聿南方周末实习生张绮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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