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我和杨两周没见,坐上了他开来的奥迪A4L后,第一句对我说的话是这样:“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对吧?”
“算是吧。”我答。
“而且我还是个乐观并且时常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欢笑的人是吧?”
“问这些干嘛。”
“啧,我在做个心理测试,挺有意思的,你也做一下。”
“我没有这个兴趣。”
“唉!你要多去了解自己啊!”他发动了车,“人只有了解了自己才能更好地和自己相处,和自己相处好了才能更好的和别人相处。”
“我同意!”
“谁在说话?”
“是我说的。”后座上突然坐起来一个女人,“初次见面,我叫巫。”
“她是我们的客户。”杨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调着后视镜。
“客户?”
“简单来说,她是个妓女,我们负责做她的保镖。”
“欸!你说谁妓女呢!你才是妓女!”巫用光着的脚从后座狠狠地踹了一下杨的脑袋。
但事实上巫确实是个妓女,她对外从来宣称自己只做半套,其实这是她的一种商业手段,等到她用如火纯青的技巧把顾客弄得意犹未尽的时候,就可以以高于市价几倍的价格卖出自己的身体了。
这一趟是个长途,我们必须往南走三个小时的高速到达一个县城,再往县城边缘的一个小镇开上一个小时才能把巫送到一个叫新希望酒店的地方,那里好像是个文化度假村。
开到一半的时候我和杨在一个服务区换了正副驾驶座,当我刚想抱怨杨为什么把后视镜调这么低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巫双腿深处隐隐约约显现的白色。
如果不是那次行程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这个画面将会成为我珍藏在脑海中出色的自慰素材中的一个,或许会让我多上几个不眠夜,或许会让我因为内分泌失调,从而下巴上多长几个痘。这些我都能预见的到,但就像我对自己的生活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两小时后,我们把她送到了新希望酒店,酒店外形富丽堂皇的装潢与这个破败的小镇格格不入,我和杨目送她走进酒店大堂,她用拿着口红正在补妆的手向我们拜拜,按照约定,在三小时后她会打电话给我们让我们再载她回去。
可结果是,她让我们多等了五个小时。
在等待她打来电话的同时,我和杨开车绕了这个小镇两圈,去吃了三家都是卖炖罐的夜宵店,喂了四只野猫五条鱼干,比赛了六次一百米跑,一人各抽了七根烟,和说了不知多少胡言乱语的话,当我们最后终于在车里被铃声吵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们驱车回到酒店时,她已经站在大门前。她看到我们之后慢慢地挪上了车,我和杨同时想问些什么,但在对过眼神之后只好作罢。只是默默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上的她凌乱的头发和花掉妆的脸,我们把所有糟糕的念头在脑海里都过了一遍。
我发动了车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初升的太阳透过前挡风玻璃直射着我们的脸,烫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我想我妈了。”坐在后座上的她突然说。
我把车刹停,杨让我等等,然后下车从后备箱里搜出了一把棒球棍。
“哪来的什么审美!都只不过人云亦云而已!”杨开着不知道又从哪搞来的一辆雷克萨斯GS对着我和巫说道。
我们从那个小镇回来之后,因为认识了巫,所以我们暂时有了一项算是稳定的工作——做她的专职司机,当然兼职一点“保镖”的性质,不过我们经常受她的指示防卫过当。
而巫向我们提出她想整容是在我们第三次送她去工作的时候。
“以前的美不代表你现在看到的美,你现在看到的美不代表以后的美。眼睛是内心的敌人!”杨听到她想整容后,用正如他往常喋喋不休的状态对巫说。
“你这是典型的诡辩,我根本就不用在乎其他时代,我只要现在的美。”跟巫认识了短短两周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跟巫这个女生谈逻辑是以卵击石,但杨就是热衷于跟她争辩,上到宇宙外太空,下到女性内子宫。
他们俩就是这样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而我则总是一副与他们格格不入精神萎靡的状态。
后来杨在他去世前的一个月跟我说,他那时候每次见到我都以为我刚飞大了。
而事实上我精神萎靡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每日三次的手淫习惯。
后来的有一天,巫告诉我她有个新认识的妹妹也想做她这行,但还是个处女,打算让同样是处男的我跟她做,这样一换一她妹妹就不算太亏,我实在推脱不下,答应了。
打算做这件事的那天晚上,我却因为过度的手淫一直都硬不起来,最后我只好摊着我那根躲在茂盛阴毛里的阴茎和同样是赤裸的她靠在床上聊了一晚上天。
而这个女生之后则因为不愿意为钱出卖自己的第一次,跟巫说放弃了做这行的计划。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颇有些庆幸,我没有做把人推下去深渊的最后一棒接力。但是在杨死后的第三个月月底,也是这个故事行将结束的时候,我还是在一个脱衣舞俱乐部里看到了她,她在其它男女嘈杂的欢呼声中把一个男人的头按进自己的胸间。
我不知道时间会改变人多少。
“你知道张艺兴吗?我想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这是那天我听她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中记得最清晰的一句,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兴致盎然地把印在她手机壳后盖上做着乖张表情的张艺兴头像展示给我看。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去割个双眼皮。”被杨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吵醒时,巫已经上楼了半个小时。
“你没吃错药吧?”
“你知道张艺兴吗?就是那个唱跳偶像,经常有人说我和他长得挺像的。我自己看了下,我和他的差别好像就差在我是单眼皮上!”
“没搞错吧?”
躺在床上的这个半裸着的男人重复了我三十分钟前在楼下的车里说过的四个字。
“我只不过嫖个娼而已,还要被仙人跳,而且哪有你们这样的,上来就直说自己是仙人跳的,她可连衣服都还没脱!我连她胸罩是什么颜色都还不知道呢!”裸男指着站在一旁的巫激动地说。
于是巫就抓着衣服的袖子往下一拉,露出了肩膀上黑色的肩带。
“现在你知道是什么颜色了吧。”她可太理直气壮了,“我们去掉旧式犯罪前面铺垫那么久的步骤,直接进行最后一步勒索环节,是为了节省我们和你的时间,新时代的新青年就算做违法乱纪的事也要和旧时代不同,这是做一个新青年的觉悟啊!”
“那作为新时代的新青年嫖客代表,我是不是也有权利维护我们的消费者权利。”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和杨在一旁忍不住点起了头。
“你们两个是看热闹的吗?还不快威胁他把六千块交出来。”巫给了我和杨一人一脚。
“我没有钱。”裸男小声而又快速地说。
“没有钱你还叫上门服务!”她的怒火看起来又添了几分,“给我揍他!”
“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我们好像都被她迷住了一样。一直对她言听计从。”在杨去世的三个月前他穿着西装革履和我吃的那场饭时,在吃完上得最后一个甜点后,他擦了擦嘴说。
“如果不是她,我们就不会卷进那档子麻烦事。不过你起码算是和她做过了,我倒是什么也没捞着。”我对杨说。
“我和她做过了?她告诉你的。”
“是。”
“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在我们把那个半裸着的男人揍过一遍后,他终于答应了把钱交出来。
巫看着手机上的到账提醒满意地补上一句。
“在约我的那个APP上给我五星好评哦,我会给你三十块打车回家的钱。”
“我还从来没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我就着刚送到嘴里的巧克力慕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但在和杨吃过那场饭之后三个月的他的葬礼上,我再次被另一个女人迷住了。
这个女人是杨的姐姐,比他大了有十岁,比我大八岁。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好多杨的影子。看着她的模样,时常会让我幻想如果杨没有逃出那个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的想象尤其在我和她做完爱之后,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我身旁看股市大盘的时候最为丰富。
杨去世之后,她成了他们家唯一的继承人,理论上她的钱要比我多得多,但她却总爱用我的钱炒股,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从来只用跟她上床的男人的钱。而据我的观察,她赔钱的速度总是出人意料般的快,幸亏她及时把我甩了,不然我和杨一起赚的钱很快都要被她输光。
在我们分手的那天晚上,正是杨去世的三个月后,我在脱衣舞俱乐部里重新遇到手机壳背面印着张艺兴的女孩之前。
那天晚上的月亮不圆也不亮,甚是普通。整个城市因为响应“地球一小时”的环保活动,全城没有一盏灯亮着,像是被一只巨大的乌贼喷过一般漆黑。
而我和她则故意把公寓里所有能开的灯都开了起来,在这座黑暗城市唯一的光源里,我们疯狂地做爱,从客厅到卧室,再从卧室到浴室,最后又湿漉漉地回到床上。
做到凌晨四点,我终于再也硬不起来了,我靠在床上,她的头枕着我的小腹,一只手把着我塌软的阴茎呜咽地哭泣着,在哭完之后,她娓娓地向我诉说着杨还没逃出那个家前和她一起的记忆。我默默地听着,脑海里却想的是我和他的事。
在杨畏罪自杀的那个晚上,他没有给我也没有给他的姐姐发任何消息,没留下一句遗言。
穿过大海上长长的桥,便是鹭岛。从上空俯瞰岛上一片一片赤炼的凤凰木,如一座燃烧正旺的巨大篝火。
鹭岛的北边是最靠近大陆的那一侧,在三百年前从大陆到这个岛上定居的人就是在那里扎下了第一个营地。刚扎下来的那十几年里,岛上的各种各样的海鸟都喜欢往营地里拉屎,尤其是一群巢筑在岛南边的白鹭尤其喜欢不辞辛劳特意飞到最北边的这里拉下一坨一坨腥臭的稀屎。于是我们的祖先们不得不像公里外一个叫大不列颠的岛上的人们一样,每天出门都得带着把伞。
无论是人屎还是鸟屎,只要是屎就一定会带来臭味。虽说在这个环境里住久了也就充鼻不闻了,但是只要岛上的人一回到大陆上,必然会被避嫌的远远的——大陆上的人们讨厌岛上的人身上永远带着的那一股屎味,久而久之也顺带着讨厌这个岛了。
人类社会行成偏见的流程几百年来似乎都没变过,唯一的区别在于现在大家都已经会网上冲浪,所以现在偏见形成得更快,也崩塌的更快了。
那时候大陆上的人们因为臭味形成偏见之后,也自然而然地把岛上当成了臭气熏天的地方。陆上的人们纷纷相传岛上到处都被一层厚厚的软糯的粪便覆盖着。陆上没有人愿意去岛上,也严格限制从岛上来的人,后来甚至有一任县令干脆把那设成了流放犯人的地方,一时之间陆上的犯罪率急剧下降。
大陆上的人如此歧视岛人,岛人也不辩解,只顾着闷声发大财。岛的中央靠北的地方有个大湖,湖水沉绿,似颇深。先人中有位最通水性的,企图探究水源从何而来潜了下去,再不复出。只是从此之后这滩湖水便有源源不断的海鱼在湖中心像喷泉一般涌出。岛人怎么捞也捞不完,每家都靠捞鱼赚的盆满钵满。但这事很快就被流放到岛南边的犯人们知道了。这些犯人们流放在岛上聚少成多也有了自己的组织,平日里也种些庄稼,与岛人互不相扰。
有利益不均就会有纷争,纷争无法解决最后就会变成战争,但在这个小破岛上还不至于战争,充其量是械斗。
至于械斗,平常老老实实只会种地的农民肯定是打不过一群亡命之徒的。犯人们很快地占领了岛民新扎在湖周围的营地。
但犯人们没有想到,营地这个东西易攻不易守,更何况岛民占据人数优势,使出了全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轮番骚扰战术——白天就在营地的上风口烧晒干的粪便,晚上则派人在营地附近放鞭炮。
犯人们除了被骚扰得精神恍惚之外,还在忧虑着另外一件事,他们没有岛民的捞鱼技术和足够的渔船,导致他们始终也没有好好地把湖充分地利用到。
正在犯人们忧虑着这些的时候,他们一艘例行捞鱼的船在湖面上发现了一个漂着的尸体,把尸体拉上岸扔在湖边的滩涂上曝晒了一个时辰之后,这具湿漉漉的尸体又活了过来。
尸体兄吃过犯人给的一只烤鱼后,说自己昨天好奇湖水的源泉到底是从哪来的就跳了下去,结果怎么游都浮不上来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时就赤裸着躺在滩涂上了。
犯人们听后齐齐惊叹,他们之前也从岛民那里听来了之前有个人跳进湖里想找源头的事儿,可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
犯人们小心翼翼地盘问尸体兄,而尸体兄的供述与十年前发生的事如出一辙,犯人们以为是神明显灵,便把尸体兄供为上位。
尸体兄竟然也不负众望,体现了自己出色的领导能力,把这群散漫的犯人统领的秩序井然。
并在操练了一个月后,决定主动进攻岛民,再用武力威慑统治岛民,以此来解决自己不善捞鱼的问题。
结果岛民比他们想得还要不堪一击,只不过两个时辰,岛民就纷纷放弃自己的村子坐船跑了。
是日晚上,犯人们聚在村子里最大的建筑——祠堂里开了地下酒窖办庆功宴,在庆功宴进行到一半时有人发现尸体兄在酒席开始后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但大家畅饮正酣没人真正在意。
饮到丑时,众人已醉倒一半,横七竖八地就躺在祠堂里,这时尸体兄则突然出现在祠堂大门前,他大摇大摆地走进祠堂,毫不顾忌脚上踩的是脑袋还是屁股,在其他零星几个尚未醉倒的犯人们的咒骂下走到摆在祠堂上厅林立森严的先祖牌位前,转身肃然而立,怒视众人,大喝:“尔等宵小之辈!吾今日就要以尔等项上人头,祭慰先祖!”
话毕,祠堂周围喊声震天,那些原本坐船逃走的岛民们突然冲进了祠堂将所有躺着的坐着的晃晃悠悠站着的犯人们全部斩杀殆尽。
“这位尸体兄原来是岛民派人潜进去打探情报的,不料路上差点被发现赶紧跳进湖里躲了起来,结果憋太久晕过去了。”杨把故事的结尾告诉了我,“等他被犯人们救起来之后,害怕被杀,于是急中生智假装自己是十年前跳下湖的那个人。”
他从上了我车之后,就开始讲起了这个故事,到达光荣大厦停车场他还在讲,从停车场所在的负一楼坐电梯上十六楼他还在讲,最后当我们终于找到室的时候,他终于讲完了。
我们为什么来光荣大厦?
事情是这样的。索菲亚联系了我们,告诉我们有笔关于军火的大生意。这东西我们从来没碰过,一把两把小手枪我们或许能搞到,但这笔三十多把手枪九把自动步枪还有五颗粘性炸弹的单子,我们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去哪找货源。但在这单生意传到巫耳里的时候,她却说她刚好知道她以前有接过一个客户是卖枪弹的。
“于是我们就根据巫给的地址找到了你这里。”杨向这个住在光荣大厦室的长发男子解释道。
“我从没叫过妓女,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个恋童癖,而且我只喜欢男童。”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皮筋把自己乌黑的长发扎了起来。
“虽然很恶心,但是我欣赏你的诚实。”杨说。
“所以你们应该找错人了吧。”
“那你知道之前住这里的人搬哪去了吗?卖军火的那个。”
“你们是来买枪的啊?把身上所有电子产品关掉后把门口的鞋套套上进来吧。”
我叫鱼。
自从我从大专毕业三年后,我还没正式做过一份工作。我很早就意识到了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的生活不适合我,当然,诚实地说是因为我是个懒惰散漫的人,你身边或许就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又或许你自己就是呢。
我之所以能这样不去工作成天蹲在家里玩游戏和看哔哩哔哩,是因为我爸在去世前还算给我留了一笔钱,虽然其中的大部分都被那个比我只大了四岁的后妈以各种名目争走了,但是剩下的一些钱我自己算了算,我小心翼翼地花,可以花到八十岁。
这笔钱我没有考虑到通货膨胀之类的经济变动,不过我想我可能也活不到八十岁。
不过真实的生活比我想得要残酷的多,也更耗钱的多,我的那笔钱从计划八十岁到六十岁又到了现在的三十岁,每每想到没过几年我可能就要睡大街上等着暴死街头我就心慌加头疼,于是我就又给自己的游戏账号充了笔钱加倍地沉浸在里面。
后来我想到我可以把这栋只有我一个人住的三层别墅卖了,搬回我小时候和爸妈住的小屋子里。
我只带着一台电脑和一箱子的动漫人物手办打开光荣大厦室的门,里面被我惊起的灰尘呛的我猛咳了几声,我把客厅的灯打开,把披在沙发的白布全部掀翻撂在地板上躺了上去。
我躺在沙发的正中间,看着对面的墙壁上还有一块挂在半空中的白布,那块白布后面遮着的长方形的东西,我差点就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我在沙发上做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去把那块白布揭开。
我重新回到以前的家也解开了我一直好奇的一件事——我父亲不仅没有卖掉这间小公寓还随时带着这里的钥匙的原因,他在我们以前的卧室里堆满了像是装着朗姆酒的旧木箱,随便挑出一个旧木箱打开,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
“其实我正愁着怎么处理掉这些东西呢。”鱼看着满屋子的箱子,对我们说。
“我们也买不下全部,就给我们搬五箱好了。”杨说。
鱼想了想说:“行,你出五箱的钱我给你七箱,有生意再来找我买就行了。”
我们当场和鱼就钱货两清了,不过顺带出于个人兴趣,我自己单独买了一颗包装特别的炸弹。
我非常喜欢这个用圣诞礼品纸包扎起来的炸弹,把它带回家后的每一天我都是抱着它一起睡得,它治好了我从上初中以来十年的失眠——直到最后我们用它炸开了银行的金库大门之前。
“你有钱了之后还会想睡觉?睡觉只是那些社会底层穷人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而已,为什么总能听到那些成功的人睡得少,因为多余的睡眠对他们来说只是浪费他们享受社会特权的时间。”我和杨站在金库的门口,他为了让我交出这个炸弹试图这么说服我。
十一月的鹭岛被一阵乘着白鹭的寒风一吹,冬天就这样来了。对于杀人的冬季,这些鸟儿们可以毫无顾忌地飞到相对温暖的南方,可住在这城市里的人,却一步也挪不了。
他们会在一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清晨,推开窗户,仰望一会灰蒙蒙的天空,然后互相奔走相告冬天的到来。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对于一个处在亚热带的海岛来说是没有冬天的,冬天就这样从人们的嘴里到来了。
哐!
一声巨响,我们开着沃尔沃FH16巨大的车身直接撞进了银行,银行粗暴的警铃比我去过的任何一家夜店里音响都要吵闹。
“跟…说的一…,这里…一…都没有!”杨揉着自己撞到的脑袋喊着。
“啥?!”
“我说……!”
“啥!?”
杨没再说什么,自己下了车,在银行里抬着头转转悠悠,我和巫也跳下了车,杨转悠了一圈后停在一个角落,他掏出手枪——
嘭!
空旷的银行大堂终于安静了下了。
杨回过头看我们,用抓着枪的手挠着脑袋,表情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虽然这里正如我们之前估计的,全城所有的警力都被调去反暴动了,这里确实没人看守,但是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应该有一个我们可以威胁的银行经理,让他打开金库,我们才能装钱。现在的问题就是这儿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除非我们有炸弹直接炸开金库大门。”
“他不是有吗?”巫指着我说。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岛上的事儿,隐隐约约地还是传到了大陆上。县令派人去岛上打探,派去的差人回来都禀报说岛上一切如常并无传闻中的异事,但在禀报完一个月之后,这些差人又陆续的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原因死了。
县令心中越来越疑惑,终于他决定带着一个最得力的贴身侍卫和自己的心腹师爷亲自乔装上岛探明真相。
他们一行三人在码头搭着开往鹭岛的大船来到岛上。一下船县令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座岛上码头停着靠岸的船只竟然比陆上直属于他管辖的官营码头里要大上三倍,甚至还有几艘他从未见过的四桅帆船正在岸边装货卸货,熙来攘往的工人们手上一件件搬上船的大木箱看起来硕满无比。
看着这样繁荣的景象,县令心里生出一丝不安,但很快被受到欺瞒的愤怒冲上了头,急欲发作,吩咐侍卫去把岛上的村长揪过来质问,师爷连忙劝拦,说岛上仅就码头就如此叫人吃惊,岛上肯定还有更大的秘密,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县令觉得有理便带着二人继续往岛内行去。
岛不大,一个时辰便能行到深处,县令三人顺着一条路往里走着,这路初时足有八车那么大路,路上的人也多,越往里走路越小,行人也愈来愈少,直走到尽头已经见不到其他岛民了。路的尽头被一众密合地长着的大树挡住了,是条死路。
“师爷为何把我们往这条路上带,岛上的营地不是在北边吗。”
“老爷别急,您跟来且看。”说着师爷就从面前两棵树间仅容得下一个人的缝隙当中穿了过去。
县令让侍卫先钻,自己跟在后面。
在一阵被横生的枝叶刮过衣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县令的眼前豁然开朗——一潭本该平静如斯的湖水在他的面前涌动着,湖水的中央朝天上喷着三尺高的黑色喷泉。县令往前走近湖边,再定睛一看,那黑色喷泉竟是由一只只肥硕的大鱼组成的。
亲眼看到此异象,县令惊出了一身冷汗,浸透了的里衣紧紧地贴在后背上,马上就派侍卫去把村长抓来。
侍卫掀起前襟急忙跑了出去,就剩下师爷和县令二人站在湖边。
县令看着侍卫健硕的身影消失在来时穿过的树丛里之后,回过头刚欲与师爷说话,脸上顿时又渗出了一阵油。
师爷一步步逼近县令,县令背靠着湖一步步往后退。
“他很快就回来了,你要是敢做什么你也活不了多久!”
师爷没有回答县令,只是朝着他走着。
急湍的湖水没有声音,县令消失在了里面。
“但是从此之后,湖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条鱼。”杨把泡烂的茶叶倒进垃圾桶里重新沏上一壶。
“你开始喝茶了。”
“做生意嘛。你喝吗?”
我摇摇头。
“哦,对了。我把你放在我这的钱连着利息都放在这张卡里了,就当你作为我们公司的股东拿到的分红。”杨说着把一张银行卡从桌子下拿了出来,“这钱很白,你可以放心用,查不到你。”
“什么意思。”
“你有看到政府最近在重新彻查这次暴动的新闻吗。”
我点了点头。
“索菲亚已经被抓到了。不过你放心,我做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你的证据。”
“那你呢。”
“我嘛,就需要一点运气了。你知道的,我运气一向很好的。”
杨轻轻地啜了一口热茶,歪曲的蒸汽升过他的头顶,墙上的时钟慢慢地走着。
我拿着那张卡离开了他的公司,买了张最快能回家的车票,赶赴我父亲在家乡为我找的新工作。
在穿过山林间的列车上,在安静的车厢里,身旁坐着一位散发着迷人气味的陌生姑娘。鹭岛在我的身后沉沉地睡着,如果不是一个月后杨的葬礼,我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岛上。
巫被那个穿着迷彩服粗壮地男人拉下了车,就丢在人群的前面,被挤到人群最前面的人开始躁动了起来,后面什么也看不到的人反正就跟着大喊大叫地效仿。那些人群里原本持有为数不多武器的人,这时间都不见了,人们就靠着肉体往前冲撞着防爆盾。那些视死如归冲在第一排的年轻人透过防爆盾中间的一层透明,怒视着躲在盾后面的这个人,而这个人用他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脸上唯一露出来的眼睛回看着他们,在看着这些跟他同样年轻的眼睛时,他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他曾经的朋友。
在防爆盾后方的开阔地上,穿着迷彩服的男人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这把手枪比平常能见到警察手里的要大上一倍,枪管又粗又长,他拽着巫后脑勺上的头发把趴在地上的她拉了起来,腿上已经没力的巫就这样跪坐在穿迷彩服男人的面前,他用这把枪直挺挺地顶开巫紧闭着地嘴唇。
枪声很快被人群的噪音淹没,被防爆盾隔开的我们像在看着一出默剧的进行,随着巫美丽的后脑勺上迸发的红色穿透荧幕的黑白,我们彻底地崩溃了。
人群一拥而上,那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和巫的尸体就这么被人群吞没。我和杨终于撑到最后人群走光,我们遍地寻找,可连一滩血迹也找不到,巫就这样消失了,好像她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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