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张圣才许春草两家合影
按:这是张圣才先生说给许春草的儿女,即他外甥们的故事。叙述姐姐张舜华的生平故事,这段珍贵的闽南话非常生动,可惜不完整,更痛惜闽南话实在不能翻译,眼睁睁看着生动无比的语词变成现代汉语后急剧褪色,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做个大概。张舜华是伟大的女性,之前常听黄猷先生谈睿智幽默的“草婶”,在这里,我想重复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一个好女人旺一个家族。
时间:不详,可能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录音由许春草家人提供。
文字整理:泓莹
亲爱的外甥(们),很久未和你们通信,心中每时都在想念。但你们人太多了,我要是一张一张写信,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样的力气,所以我今天录一个你们应该知道的故事,就是你们母亲的生平事迹,寄给你们,当作我写信向你们问候并同时为你们祝福。
在未说你们母亲的历史之前,我先吟一首诗来做“开幕”(引子),这首诗是纪念亲人的诗,也是我这辈子最爱吟的诗,尤其是坐监的时候,最爱吟这首,你们知道我这辈子坐过六次监(笑),综合起来十几年,好在这首诗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常常吟这一首来得到安慰:
咱人住此世间,永有烦恼艰难,倚靠耶稣扶持保护,心灵就得平安。
思念我的亲人,以致忧闷苦痛,幸得天父各处在着,照顾日夜无间。
父母养饲的恩,爱我实在殷勤,我今此时大思念,求主顾得伊安稳。
恳求天父怜悯,救我骨肉至亲,得着救主至好赏赐,会得大感圣神。
身躯虽然相离,心神亲像相见,恳求天父顾阮全家,常常坚固扶持。
我这篇谈话,题目应该叫《回忆大姐》,呀,虽然她是大姐,但我自幼叫她莉儿,所以在这个谈话中,我有时叫她大姐,有时叫她莉儿(音阿,轻声),有时说,你妈,呀,这些,你们自己会意,因为我说的时候(顺其自然)。
我的姐姐是年()出生,大我二十岁,我是年出生,大姐名叫“嘛哩”,后来听她说,这个名是祖母号的,是她的祖母,也是我的祖母名的,我的祖母是没文化的一个农民,大姐出生时,父亲就问(他的)母亲说,阿娘(音内)啊,这孩子要叫什么名?母亲想了一想就说:嘛哩!嘛哩是咱同安话,就是茉莉。但嘛哩这两个音要用中国字来书写,真是很难。
这个名字让大姐碰上一个困难,当她十二岁到鼓浪屿读毓德女学读书时,报名的时候,先生问她,你叫什么?她说:嘛哩(笑)。那先生,也是文化程度有限,一直想啊想,说这个嘛哩(笑)要怎么写嘛?觉得很困难,写不出。那个时候你妈觉得极不好意思,心想自己的名字居然没有字可以写。
后来当然学校解决了这个问题,不是有白话字嘛,用白话字,就是罗马字拼了出来。但大姐那个印象很深刻,回来愤怒地对祖母说,哼,人家出生,父亲问名啥,(你说)嘛----哩,没字儿写呢,你看看,你看看……大姐为了这个名字,很生祖母的气。过后说起来还是很想笑。
其实嘛哩就是茉莉,茉莉花。毓德女学的小学教员(听)不懂,写不出来。其实茉莉是很好的名字,茉莉花是最香、最白,真正漂亮的花。阿祖替她名这个茉莉,确实没错,因为她漂亮又洁白,她一生真正清洁无比。
再说啊,茉莉两个字读出来或许没啥,但如果用单字:莉儿(音阿),那很好听了,听起来很像洋气的“Dear”。有一个客人来找你们的父亲,你父亲叫她泡个茶来伺候客人,你爸爸就说,莉儿,泡茶来。哇,这些客人出门时就议论纷纷:啊呀,这草伯还会说英文啊,叫他的爱人“Dear”,真亲切!
所以啊嘛哩是个好名字,“Dear”,她就是一个真正让我们觉得亲爱的人,后来(你们的)舅公(注1)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舜华,舜华也是指茉莉花,这个名字,我实在也是不爱,我一生都叫她莉儿。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你们的父亲提意见,说大姐你们不叫,叫莉儿,叫名,我们厦门没有这样的例。那时我六七岁吧,你们的父亲这样对祖母(注2)说:叫才仔叫大姐叫大姐,不能叫莉儿……祖母告诉我,可我叫惯了的,要换个名,确实很难出口,有一次,硬着头皮叫:大姐。
大姐无比愤怒,别把我变成这样,莉儿,我就是莉儿,叫我大姐,哼。
啊,这在于我,一方面得到了解放,一方面,呀,感觉大姐很疼我,实际上叫大姐未必比叫莉儿亲热,莉儿一直叫,叫六七十年了,叫得真正有意义。
大姐打我出生就疼我。我红红嫩嫩出母胎,就十分疼我,也不管我以后会变成土匪,还是小偷?还是杀人放火,她不管。我是通家最小的男孩(弟弟),祖母一共生了七八个孩子,男孩死得剩三个,上面两个比我大很多,久久没有小弟弟,看到我出生,她就这样特别疼我。她和你们父亲结婚是21岁,她说:“到了厦门啊,不询问别人,专专询问才仔。看到别人的孩子,就想到才仔,晚上睡觉也想到才仔,那时才仔才十个月。”
可见大姐从小疼我,她疼爱了我一生,甚于你们这些亲生的孩子,这些我以后再慢慢说。至于我才十个月,怎么会懂呢,大姐结婚之后也很少回娘家,回来也是一个月或半个月又回厦门了,所以我对大姐的爱懵懵懂懂,一直到五岁到厦门,住在大姐家里,才真切体验到大姐深沉的爱,
大姐敦促我吃饭,我不肯听话,不肯快快吃。她总是坐在我身边,用夸奖的口吻鼓励我吃,说我是乖孩子,那时她也是穷人,但每天早上都要买一个咸鸭蛋给我下饭。讲故事给我听,夸奖我很乖很听话,要快快吃饭。
以后有什么事,她都特别照顾我,以至于那时,我已经5岁了,竟分不清是大姐更好还是母亲更好,弄不清“大姐”是什么意思,“母亲”又是什么意思?母亲只多了两个乳房供我吮吸,我吃奶吃到6岁。那时5岁,除了吃母亲的奶,姐姐的疼爱,竟与母亲毫无分别。
这个事,我这个记忆,是非常的深刻。
现在我回头过来叙述大姐的一生,大姐自幼就有一种特性:看到正经的事她高兴,看到不正经的事她就愤怒,做孩子就这样。乡下人有时偷东西啊什么的,她做孩子四处走,看到了,很生气,回来就会说,谁谁偷捉一只鸡,谁谁偷捧了人家的花生,呀,真贪心!她四五岁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甚至一个人的态度,她都会干涉,比如说话重句,她就很生气:哼,人家说话不是这样讲的,那阿、阿、阿的,算怎么回事?
那时祖父开了个小店,什么都卖,卖油卖米卖糖卖饼。
有一次,一个老大人,叔公,来买一包香饼,当场就吃,老大人没牙齿喽,吃得慢慢的嘴巴一瘪一瘪的,和普通人吃法不一样,姐姐很生气,那时她才6岁,就冲过去,把那人的手抓过来咬。
那个什么叔公被咬得莫名其妙,我食香饼,咬我做什么?他大声喊,莉儿,你怎么咬我!祖父站在柜台说,死妮子,你咬他作什么?她说,人家吃香饼不是这样这样嚼法,我为什么要让他这样嚼法,出去、出去,不卖你了!
把他赶了出云。
举一个例子,说明你们的母亲确实从小就这样的,看到不顺眼的东西就反对。但她待人也是足够好,左邻右舍,那些乖的孩子,她啥都可以给,玩具啦,零星物儿啦,让大家一起玩;如果讨她烦的,连门都不让进,比如这个人贪心、肮脏、全身臭烘烘啦、有恶习的啦。
这个大姐啊,也就是你们的母亲,自幼是有洁癖的。
大姐是祖父一群孩子中头生的,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小,最大的也小她4岁,所以在家里从小就有老大的自觉,很小就帮助做家务了,背弟弟妹妹去玩啦,帮他们洗脸洗脚啦,有东西都给弟妹食,她自己有这个自觉,我是大姐头。
根据祖母跟我说,大姐7岁就要替她煮饭,厨房她是要管的,洗米、下锅、烧火……菜是不会煮,但饭是一定要煮,她不喜欢祖母进厨房,生怕祖母这个“无轨列车”,东西乱丢,她是很爱干净的,灶上擦得一尘不染,灶坑不烧火的时候,掏得清清楚楚。地板扫得很干干净净。祖父祖母常常说,莉儿那个厨房,是用嘴吧去吹的,吹得很干净。
煮饭之外,你们的母亲还要做很多的事儿,比如吊水,乡下人吊水是一件大事儿,(当时)那个古井,没有井栏,井口开得很大,一个石板横在中间,人要站在石板上吊水,那么深的井啊!她啊,不让祖母去吊水,因为祖母裹脚,她说你要去吊水啊,会掉下去。祖父做生意要出担,没空,她一定要自己去担水。
七八岁的孩子,拿着勾桶儿,在那两三丈深的古井汲水,实在是很危险。她有一个岁数相仿的朋友,叫王志,也在当家,两个人就合作,相伴去吊水,也不懂你吊一桶,我也吊一桶,再来分,而是把桶放下去古井,两个人站在石板上,你拉一下,我拉一下,在古井上铤而走险表演杂技……街头巷尾的人见了,担惊受怕,很有意见,跑来跟祖父说,你们这个莉儿,这样吊水总有一天会中跌下古井浸死,于是祖父叫她不要去,她说,要不叫谁去?
从这点可以看出她这个人啊,是非常认真负责任的人,她很顾家。当时也很曲折,后来她当然没有跌到井里去,但工作很辛苦,从七八岁做到出嫁,做到老。
大姐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个性,有事不认输的,啥事都要做得比别人好,比如那个厨房就特别干净,全村没有一个厨房比她擦得更干净。她十二岁到厦门鼓浪屿毓德学校来读书,她自己想自己很慢钝,太认真了,那一年,读了六科,算术喽、汉文喽、白话字喽、圣经、记录喽……科科都是一百分,没有一科99的。原因是:不是她天分更好,而是认真至极,别人读50遍,她读一百遍;别人读一百遍,她一定读两百遍。她一定要读得比别人好,后来因为家庭的确缺乏人手,她只读了一年的毓德女学,就缀学回家帮忙家务。
那时,你妈有点大了,旧风俗女孩是要裹小脚,十三四岁了,脚已经很大了,左邻右舍都来说,要裹脚啊,不裹脚嫁不出去。你妈受到这款风俗的压力,心嫁不出去咋办?就要求裹脚。
那时我们已经是信主的家庭,整个村庄只有我们一家信主,大家都在裹脚只有我们不裹脚,但是她(这时)坚决要求要裹脚,她认为不裹脚不能与人相比,这也是她好强(的表现)。脚都这么大了,怎么裹,但是你妈不消停,一定要裹,裹得紧紧的,甚至有一次暴热,高烧不退还记得她那个脚未裹好,人都昏迷了,醒过来立刻叫祖母把脚帛抽紧,她啊,是真正好强的人,抽得那脚很痛也不要紧,当然,十三四岁才裹脚,那个脚(是裹不成功的,她的努力)没有什么功效,好在没功效,后来才能恢复她的天足,这是后话。
举这几个简单的例,就是要说明你们的母亲自幼是非就很分明,对与不对的事儿,在她看起来顶顶重要,个性好强,任何事都要做得比别人好,同时一点贪心都没有。不过,咱自己的东西,她也不让别人随便拿,她自己送人可以,别人如果来偷,即便是一粒花生,她也有意见。
你妈这样的脾气啊,可能就是祖父的遗传。祖父这个人啊,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正直。很公正,也很直爽,他绝对从不占别人便宜,但也不让人欺负,要送人的,很高兴出手,如果不是预算送人的,他可是一点点都不马虎。你们的母亲继承了他的秉性。
你们的母亲21岁结婚,媒人公就是大舅公,那时你父亲在厦门已经信主,是由大舅公引领信主并洗礼了,你们的父亲26岁信主,30岁才结婚,,就是大舅公将自己外甥女即你们的母亲介绍嫁给你们的父亲。你母亲在后垵的时候,就听大舅公说,你们的父亲是单丁,(祖母)只有这个儿子。呀,母亲是寡妇,这个寡妇为了让独生儿子成器,是非常的严厉。他二十几岁的时候,母亲还在打,有时打得他钻到床底下,因为这个母亲啊,觉得只有这个儿子,种子一定要晒干,自己一生守寡,就是为了儿子成器,所以严上加严。
大舅公对你母亲说过,这个草仔,很怕他母亲,也非常孝敬母亲,你要去了,一定要注意这一点:对婆婆务必孝顺,才能符合草仔的心意。同时家庭才能安定。你们的母亲听这些话,听到入心。觉得此去,一定要让家庭比别人更好,不让人说闲话,她下定决心,自己去了之后,要让这个家庭更和顺更快乐。
所以你们的母亲21岁嫁到厦门入这个家庭,这个家除了你父亲之后,还有一个妹妹叫来春,一个婆婆,她是媳妇。婆婆年老了,她要当家。以后她对我说,我对这个婆婆啊,是吓得簌簌发抖,她说一句话,我如听见雷鸣,她要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大姐好强,要让大家知道她是个好媳妇。在这个家庭里,她一点点都不愿意成为矛盾因素。
因此你们的父亲非常疼她,婆婆也很疼她,都没有意见。
你妈虽然出生在基督教家庭,祖父在教会中当职,自身信心可以说是正确,相当关心主的道理,但到底是乡下教会,所知道的不太深刻,领会耶稣基督的道理真正肤浅。也可以说在娘家所得到的道理,还是很不够。
来到厦门后,除了人情世故,家庭琐事,也到礼拜堂礼拜,但总的来说,还不是真正“得救”的基督徒。但你们的父亲,已经是非常敬虔,热心爱主,对福音的道理,救恩的行为,有真正深刻的认识。你们的父亲很认真地帮助她,也可以说是引领她,不厌其烦,不时地和她讲道理,晚上做家庭礼拜,家庭礼拜非常重要,让全家的人每天都见到主,虽然没有讲太多的道理,读读《圣经》,多少得到一些圣灵的启迪,翻《圣经》某章某节,发现亮光。所以说你们的母亲在你们父亲的点拨下,渐渐热爱主,真正认识了主。开始知道除了自己和家人,别人的事情也要关心。
我刚才说她小时候是真正本位主义,个人主观意识很强烈的人,结婚之后,得到更深的造就,不单顾家,还要顾教会,顾左邻右舍,真正关心别人的事。你父亲那时,有时做一些自己也不太懂的事,比如人家得了疖子症,他去看看顾,这是很危险的,但你妈也不去反对,凭信心来支持。
教会的事花了你父亲许多时间和力气,甚至用金钱帮助别人,你母亲都没有意见,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照顾教会的事,她和你父亲是同心(同德)的。你母亲结婚的时候,按我想,她是嫁了个泥水工,泥水工呢,如果是师博每天是4角,后来变师博头可能一天可以挣两元。他一向是这样,但她觉得他不仅仅是个泥水工,他是政治家而且是热心爱主的信徒。她逐渐觉发现你们的父亲是个伟大人物,她跟着他走是不会错的。我想她的心理是这样的,结婚的时候看到的你的父亲和长期相处下来,完全是不一样的。你父亲在你母亲的眼中是领导者,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支持。没有意见。
你父亲是建筑工人,一生未做过其他生意。做泥水、当师博、工头,包工建筑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他一生所做的,除了包工地,有时也自己买地造房卖,一辈子挣的极钱有限,当然也不是很少,造一幢楼来卖,赚万把八千元,或许包工建筑,挣几千元,这是有的,但总的来说还是少,假使这个钱用来照顾家庭,那是可以过,甚至是好过。但他的收入总是比他支出的预算要少。他的权力经常比他要负但的义务要小,钱未赚到手,已经预算要花出去了。
花到哪儿啦,花在社会的慈善事业。或花在国家政治活动的经费,他参加政治活动的过程中,你们的父亲经常处于破产的地步,到办婢女救拔团的时候,简直是靠借钱来维持。一开始,没有人用钱来支持他,只有一些会员,这些会员是一般的平民工人,有力气没有钱。你们的父亲当时下定决定要负担两年经费不公开捐款,那时他的生活已经很困难了,两年经费,预算大概需要三万银两,从哪来呢,完全是借的,借钱来维持婢女救拔团……他一生想要负担的义务总是比他的收入大,因此钱还没赚到手,就已经花出去了。
在这样的矛盾下,家庭的经济生活实在是困难。
你们的母亲在家里,经常处于没钱用的地步,但她并不像一般人,四处借债四处骗钱,或者自己去做小买卖,她全然没有借钱赚钱的本事和观念。她对付生活困难的方式方法,就是刻苦,勤俭,斟酌生活开支。
她生了九个孩子,从未顾一个帮工,她生活上有一个坏习惯,每次怀孕,要躺床4个月,不能动弹,在这4个月,她也很少顾人,因为没钱顾,就是祖母来帮她看顾喽,大孩子要读书,小的还得有一群,除了祖母来帮忙,难得请人,为什么呢,实实在在是没钱,等到“病孩”时期过去,她就起来操持家务,煮饭洗地洗衫,一切都是自己做,只是到最后,偶然家庭生活好过一点,才有顾人,顾也是短暂的,从来没有人能长期帮她做事。
她就是这样,刻苦,耐劳,节约来维持家庭生活。
生活过程中,她碰到过许多很难过关卡,要是别人碰到这种情况,会哭、会嚷、会骂、会和丈夫计较,但她从来不说,别人碰到这种情况,会偷窃,会骗人,会向人借钱,你们的母亲一生从未开口向别人借一角钱。
有两个例子可以来说明你们的母亲从未向亲人或朋友哭穷,再没有她也不会向人开口。
她最亲密的亲人之一,就是隔腹大姐,你们叫她姨母的,她是吕宋客,身家几十万,有一次从菲律宾回来,和你们的母亲住在一起,租了个房屋,一个人住一边。姨母是挺好过的人,每天用钱都很利便,你们的母亲则很困难,但是你们的母亲,曾经有二三个月时间,生活非常困难,但买菜的钱都没有,孩子们要用的钱也没有,有时要等你们的父亲回来才去买米,竟到了这种程度,姨母都不知道,因为你们的母亲从未对她说起。有一次,姨母不知怎么看出这个问题,把你妈叫去,非常生气,流着眼泪批评你们的母亲,她说,莉儿,我是真心把你当作妹妹,而你却把我当作外人,你几个月没钱买菜,有时连买米的钱都没有,可你却从未向我开口,哪怕是拿一块钱去过渡过渡。你把我当外人而不是大姐啊。她很生气,说,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你都不相信我是你大姐。
这是一次,你们的母亲啊,再亲的亲人都不会开口的。
还有一次,四复已经四岁左右,你们是住在现在笔架山17号后面麻婶的房子,那楼先造好,麻婶住楼上,你们住二楼。有一阵又家庭非常困难,四复在楼下院子里玩,有一个人挑着柿子来卖,四复看到柿子就大声叫着要买他要吃柿子,你们的母亲那时从走廊上往下探了探,看到孩子很喜欢,心想让他买一个吧,于是说,那你就拿一个。四复就赶快拿了一个柿子,你们的母亲就问,多少钱,卖柿子的说,要二个铜板哩。你妈说,一个铜板行不行?卖柿子的说,哪有的事,要两个铜板!
你们的母亲身上只有一个铜板,赶快到屋里找啊,可是还是只有一个铜板,就对四复说,不要买了,还他还他。咱以后再买,四复舍不得,无奈地将柿子一丢,丢到担里。柿子软软,破了。卖柿子的嚷嚷,你这个要买了,你给我丢破了!你妈啊,身上只有一个铜板,又到屋里找,通屋所有的橱和抽屉都打开翻遍了,找不到第二个铜板,凑来买柿子。你妈真是坏脾气,下去就打四复——麻婶在楼上,全听到了,赶快下来,拿了两铜板买了柿子。
麻婶说,草婶啊,你屋里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怎么不告诉我?
这个麻婶就是屋主,他们是很有钱的人,在新加坡开着最大的金店,那时,他们是所谓百万家产,一家人和你父母非常好,非常熟,他们信主是你们母亲引领的,一起住了四五年,一直都是好朋友。你们的母亲却从未开口向他们借一个铜板。
这就是说,你们的母亲向来是真正的坚强。能忍受最大的贫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还有一款好的品德,对人真正同情,她同情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有一款突出的表现是,她若看到别人哭,她也就跟着哭(笑)。所以她不敢去看人出殡,有时看到锣鼓嘭嘭锵,若忘记了站久一点。那棺材(一出来,她就哭了)……
年5月29日星期五初稿(未定稿请勿引用或转载)
注1:即许文岩先生
注2:这里应该指外祖父和外祖母,即张舜华和张圣才的父母亲。
泓莹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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